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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明靠在薛涵敬怀里,车子开出靶场时,与一排墨黑色军用卡车擦肩而过。
他想坐正身体,薛涵敬却伸手把他搂在怀里,低声道:“别看。”
狄明又不是孩子了,他小时候就知道,从电视剧里从他其他同学的描述里从他春游时无意中在队伍中间远远看见卡车开过来,老师叫他们立正,转过身去看看花草,让车子先开走,但不解答。
其中有知道的,就说是押送死刑犯的车,去靶场枪毙。
那个年纪的孩子们还都相信吃枪子的都是坏人,都是活该,听见了也不害怕,还朝远去的车丢石头,或是彼此追逐,也玩抓捕的游戏。
“被,”
狄明伸手比了个枪,指尖抵在薛涵敬胸口,看他闭目养神时淡淡神情,问出他小时候泛起的疑惑,“这个的,都是坏人吗?”
“未必。”
薛涵敬任由狄明戳他胸口,缓缓睁眼。
“好人为什么会坐在那里面呢?”
“因为有人想让他坐在那里,”
薛涵敬说,“人不只因为好坏而坐在里面,明天再开过来一队车,里面可能是任何一个人。”
“会是你吗?”
狄明勾着他的扣子,似笑非笑。
“有可能。”
“那还真是黑白不分,”
狄明抿抿嘴,又问,“但如果有那一天,你有什么要提前嘱咐我的吗?”
薛涵敬的手和眉头只能有一个是紧的,使得狄明终于能坐正身体,但他不准备离开薛涵敬怀里,就这么歪歪斜斜地靠着搂着。
他没想到薛涵敬真的在认真思考,这让狄明有点后悔提起这个话题,当他绞尽脑汁后来破罐子破摔决定干脆吻上去来一场车内宣淫,薛涵敬才说出他的嘱托。
“早点去领我的尸体,动作要快,医学院的人就守在靶场边上,如果慢一点,就会被他们马上敛去充公。”
“啊……”
狄明没想到尸体还这么抢手,相比之下,这话从薛涵敬嘴里说出来,让他有种始料未及的慌乱。
“要是我抢不过,”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荒诞至极,“就死在你旁边,让他们一起拉走算了。”
狄明在红衬衣和白衬衣之间,还是选择他上次没穿去靶场那件白色的,他很少穿得这么素,因记忆短暂,学生时代的清明端庄模糊混乱,记得自己衣冠齐整的剪影,唯独是陪在薛涵敬身边。
他靠在车门上,待九停稳,才从半降的车窗里伸出手,掌心被雨水打得生疼。
九拿伞给他,他不要,揭开车门踩下去,皮鞋就溅上了泥水,他就弯下腰,用一只手帕细致地擦干净,再踩下去,又脏,再擦。
九知道这都是无用功,但他还是沉默着,看狄明一步一步地踩得小心。
雨幕里他看不清狄明的背影,想了想,还是拿着伞出去,眼见刑场麻绳外已经聚集了些人,穿得黑压压西装、正服,狄明的白衣服在里面显得单薄,像片夹在之间的刀片,穿插过去。
“他没有……他没有叛国,他是冤枉的,真的,你相信我——他没有叛国,我、我已经撤销检举了,可他们不相信我,他真的没有……”
九看到另一抹身影在人群之间冲撞,可所有人都像打躲避球般灵巧地避开他的抓握,这使那道佝偻的身影和散落满地的传单变得荒唐可笑。
那是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也没打伞,全身湿透了,嘴里神经兮兮地重复着“他没有”
“相信我”
。
九不觉得薛涵敬是个广结善缘的人,可以说这个岛上只有想让他死或他死了也好这两种态度,故而有人为他的清白奔走,就显得极其虚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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