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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宵寒别过眼去不忍再看,俯身将他抱起来,曲折双腿,小心放进盛满热水的木桶里,被溢出来的水稀里哗啦地浇了一身,也顾不得狼狈:“侯爷……傅深?”
他的手指无意间掠过傅深颈侧,黑发全部被拨到另一边,露出动脉旁一道浅色伤疤。
那位置凶险得令人后怕,倘若再深一分,恐怕这个人就不会好端端地躺在浴桶里了。
严宵寒今天才知道傅深身上有多少伤痕,陈旧的新鲜的,从未显于人前、落于史册,都镌刻在年少封侯、意气风发的岁月背后。
他忽然明白了傅深所说的“意难平”
。
如果他不曾信赖过帝王,不曾将天下放入胸怀,又何必背负着沉重的铠甲,一次又一次走上九死一生的战场——三位国公的余荫,难道还庇护不了一个养尊处优的富贵少爷?
严宵寒从外面叫进来一个小厮,一指浴桶里的靖宁侯:“看着点,别让他掉水里。”
浴房里放了一架屏风,隔出两处空间。
严宵寒绕到另外一边,三下五除二冲洗干净,用手巾拧干长发,拿簪子绾在头顶,换好衣裳便回到傅深这边来。
那小厮还没见他对谁如此上心过,忍不住偷偷打量,暗自纳罕。
傅深烧得脑海中一片混沌,只有一部分意识还清醒着,感觉自己从冰冷的雨天一下子落进温暖的水中,舒服得昏昏欲睡。
可过了一会儿,忽然有人把他扶了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说:“来,手伸出来,抱着我的脖子。”
沉水香的味道徐徐飘散,有点说不清的勾人。
傅深像被蛊惑了一样,朝他伸出双臂。
那人扣着他肩头的手微微用力,随着“哗啦”
的水声,他被人抱出了水面。
躯体脱离温水的那一刹,寒意从四面八方袭卷而来。
傅深仿佛又被扔回了凄风冷雨的荒凉天地间,他含混不清地□□了一声,下意识地挣动起来,试图保护要害,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严宵寒差点因为他的猛然发力栽进水里,来不及恼怒,先看清了他的动作,忙叫小厮拿毯子过来,将他囫囵一裹,低声安慰:“没事,别乱动,还冷吗?”
傅深咕哝了一句什么,严宵寒没听清,凑近了一些:“嗯?”
傅深不再说话,手脚在温暖的毯子里慢慢舒展,眉头却依然紧蹙,仿佛在极力忍耐。
严宵寒揣摩着他的表情,试探道:“是不是哪里疼?”
傅深从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音,严宵寒原本想替他穿上衣服,这下彻底不敢乱动了,生怕碰到他哪处暗伤。
恰巧此刻外面通报沈遗策已到,严宵寒便带人连毯子一道搬去了卧房。
沈遗策见他抱着个人进来,还是披散头发没穿衣服的,险些瞪掉了眼珠子:“这、这、这……”
“别这了,是靖宁侯,”
严宵寒将傅深放在床榻上,“在雨里跪了一个时辰,刚才烧晕过去了。
你看看,还能不能救活?”
沈遗策觉得最近靖宁侯出现的频率有点高,但没往深里想,一边替傅深把脉,一边道:“怎么回事,他走都走不了,好端端的跑到雨里跪着干什么?大人,你刚才也淋雨了?叫他们煎碗姜汤来。”
严宵寒心烦地一摆手,不想提那件破事。
沈遗策十分有眼色,不再多问,专心地轮流给傅深两只手号脉,又掀开毯子看了看他的腿,写了三张方子令人去配药,自己则用烈酒洗过手,替傅深重新换药包扎。
严宵寒皱着眉问:“他刚才喊疼来着,会不会还有别的伤口?”
沈遗策怀疑钦察使大人被秋雨泡坏了脑子,耐心地解释道:“在地上跪一个时辰,就是铁打的膝盖也受不了,更何况他的髌骨已经碎了,再者伤口尚未完全愈合,沾了水也会红肿疼痛。
还有,”
他指向窗外的阴沉天色,“靖宁侯他们这些战场下来的人,身上多少有些旧伤,最怕外面这种天气。
说实话,这种疼法换成是一般人,这会儿早满地打滚了。”
严宵寒跟着轻声感叹了一句:“一般人也成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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