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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你害死的——李亥啊,”
那鲜血淋漓的唇勾出一弯笑,嗓音阴恻低哑,闻言李周氏登时瘫坐在地,目眦欲裂,“你死了,是你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李源闻言一时愣怔,亡故的怎会成了亥儿?他捧在心尖的亥儿,他李家的独一血脉——怎会是亥儿?“你是君儿,对不对!
哈哈哈,君儿你来得好!”
李源眼光骤暗、言语痴痴,竟抱了李周氏腰身,语如梦呓,“爹爹给你买糖瓜、兔儿糕,跟爹爹回屋去好不好?爹爹不拿你的字画了好不好?爹爹不让你下水井了好不好?君儿——我的君儿!”
李周氏便僵僵由他抱着,相对无言。
那霰雾不知何时四散,一泓月芒流转,铺至粼粼河面,好似百丈流金,谢凌春一面仔细冲洗面上一团腻子,一面见祁征忍笑,遂迅忽将那水珠一撩,往祁征身上泼去。
谁知那祁征眼疾腿快,顷刻便退了数丈远,那捧水便结结实实落在了余秋亭身上。
“凌春你作甚!”
“余兄,我这不是同你顽耍么,”
谢凌春回身,一双笑眼却勾在祁征身上,“打打闹才不显生分,你说是不是?对了,余兄用萝卜雕的骨头当真是栩栩如生,在下佩服!”
“小技俩罢了,不过话说回来,若说那李亥业已身死,那日我们得见的少年又是何人?”
“李蔚君。”
祁征将碎石子掷于水下,水花恣肆,似将一段金箔剪出灰影。
“祁大人当真是冰雪聪明,”
谢凌春将那如漆乌发以绀碧丝带高束,先前一袭扮鬼所用的惨白素衣未脱,此时倒映得通身朗逸清气,笑道,“我与余兄仍有不明之处,大人不妨详述。”
“因李亥与李蔚君为双生,情貌相近,我们所见的‘李亥’乃李蔚君所伪扮,若问缘故,其一则是李亥不慎遗丢的麻履与稻草,女子手足原比男子小些许,稻草可垫作填充,不至于露了马脚;其二则是那唯一词作,通篇虽慨叹命时多艰,但仍愿与命数相斗、昂藏飞扬,断不似轻易舍命弃生之人;再者数十年后笔迹、诗风皆未曾改易、一贯如初,想必你比我更熟悉。”
祁征看向谢凌春,后者正煞有介事地颔首,深以为然。
祁征腹诽,这厮不去敷面登台、扮龙学鹤,倒可惜了。
“自然熟悉不过,把这故事原本稍做联结,便是李父盼其子李亥成龙,私窃了其女李蔚君的诗文以扬其子才名,等李亥才学稍长便可有自立之本,可谁知那李亥蠢顿无才、不学无术,竟妄想让其姊一直代写,遂勾结了相好林书生假意迎娶其姐,好将李蔚君拴牢在此,攫取其才学,一劳永逸,谁知那李蔚君不知怀了谁的子嗣,李父因女儿贞洁既失而羞愤难当,李亥也惧惮李蔚君此后嫁做他妇、旧事暴露,二人才起了杀心,将其掷于井中,”
谢凌春语气间淬了砭骨冷意,接续道,“得亏李姑娘慧颖,我曾细看那村店井旁爪钩红痕,为女子染甲颜料,正说明李姑娘逃出生天。”
“照此,那荒井岩壁上的三道痕迹便说得通,想先是李姑娘被害、逃脱之后,李亥与书生又被扔掷井中,只是那李亥与林书生之死,是否是李姑娘所为?”
“不尽然,余兄可还记得村店死者身中的玉骨针?”
谢凌春在一块光洁的枝干上落了座,将一枚卵石捏在手里缓缓摩挲,“玉骨针乃我——据我所知是那踟蹰峰峰主荣焉所创暗器,用之刺髓、毙命当即,而那村店死者因用针稚拙,未当即毙命,真正的死因则是被井岸之人推下水井后,玉骨针毒发身死。”
“管元吉?”
祁征言罢,眼见凛光一见,似是觉察异样,快步往河畔行去。
“原先我也以为管元吉最为可能,可究竟巧合太多,反倒教人生疑。”
“快来。”
祁征将河水一掬,通明澄澈,其间杂落一片尚未沤烂的椒叶,小巧青黑,环视四下疏阔、一览无遗,并无椒树生在近旁。
那水下叶片繁稠、浓绿青鲜,显见是自近处而来,三人溯洄寻迹叶子来处,只见消匿于村西坟冢地界,距离河水几丈远处、繁茂椒叶掩映之下,一口水井开始显山露水。
“看来长旸村这些个井着实不简单呐。”
“我来时细观,几乎每户有井,现下看去,水脉相通,接连暗河,彼时我们所闻敲门声,很可能是自地下传来。”
祁征将石子掷入井口,片顷之后,那敲击声由远及近传来,裹挟深幽,好似拄杖点地、又好似鸦鹊啄门,相较先前气力孱弱许多,仿佛枯守一扇门,就终将要将其敲开。
三人商榷而定,谢凌春与祁征皆有功夫、身手迅敏,遂下至井中,留余秋亭在外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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